[方王花语三十题]第九棒 杜鹃

杜鹃——据说喜欢此花的人纯洁无邪

·黑道paro

·ooc请勿介意

·上一棒 @淑馨 ,下一棒  我再一次没有找到

00

夜晚用黑暗包容万物。

群鸦在电线上休憩,黄昏之前它们刚刚饱餐一顿,胃里正消化着某个倒霉鬼的血肉。

——在这座没有治安的城市里,枪支和弹药比食物更加廉价,曲折的小巷里永远在播放发动机的轰鸣和子弹出膛的枪响。今天被称为大哥的是这个男人,明天或许就是那个称他为大哥的小弟,或是昨夜与他风流一场的女郎。

嘭——

一声枪响,吓醒了群鸦。

枪手从阴暗的巷道里走出来,他的脚步踢动落在地上的弹壳,弹壳咕噜噜地转着圈滚动,滚进一淌粘稠的热血里,没了声响——一如倒在地上的王杰希。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因为极度惊恐睁到一样大小,脖颈和脑袋间诡异的角度是因为刚才他想去看是谁开的枪,却还没有瞟到就被结束了生命。

枪手勾起一个背叛的笑容,他突然间很想问问王杰希: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忠心耿耿的保镖?你是不是没想过最近一直在暗杀你的人是我?

可惜他问不了了。

不仅是因为王杰希不会回答,他也没有这个命去问。

嘭——

第二声枪响从远处传来。

倍镜中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地倒在暗巷里,袁柏清觉得不够,又补了两枪。

确认人已经死透,他这才打开耳廓上的蓝牙耳机,作出最后总结性报告:“王哥,目标已消灭,无一人存活。”

“很好,现在别动。”不是王杰希那温和的声线,也不是从蓝牙耳塞内传出来的,而是就在他身后,那种冰冷的,经过机械处理的声音。

袁柏清感到背后一寒,狙击三百米外的敌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也有留意四周,更何况还有人在放风,能这样不着痕迹地近他的身,除了王杰希方士谦,没有第三人。

“慢慢把枪放下,不要耍小花样。”

袁柏清按照他的话慢慢把枪放下,脑子里在飞速运转——方士谦教过他那么多东西,总会有一种现在可以用上。

但是不用他自救了,有人来救他了。

“该把枪放下的,是你。”

是王杰希!

王杰希再进一步,枪口抵上那人的太阳穴,半眯的眼睛想在黑夜里看清这人的样貌,可他捂得太过严实,套装一件黑斗篷还戴上了面具。

不过他很识相,两只手缓缓举过头顶,手掌中的手枪扳机和枪管朝上,用两根手指握住枪管,很讲究,是道上人的手法。

当——

手枪落在地上,以这声音为掩护,一颗软皮烟雾弹也随之落在地上。

灰白的烟雾很快开始四散,当白烟进入视野的第一时刻,王杰希就果断地连开两枪。一枪是落了空,另一枪却实打实地打中了什么。

可那人还是逃了。

待烟雾散去之后,那人原来站着的地方留下了一支杜鹃。

01

很多年前,这座混沌的城市里还有一点规矩。

你可以杀人,你可以纵火,你可以贩毒,但你绝对不能触碰微草的利益。

据说当年微草的二把手方士谦只要笑一下,这道上就要少一个帮派。

但当年是当年。

微草的话事人林杰三年前被人暗杀,凶手是谁没有人敢说,也没有人敢说那个雨夜里方士谦一身是血的出现在现场。

据说方士谦后来是被林杰的儿子林森处决了,但有点耳目的人都知道林森放了他,让他回到安全区做一个普通人——只是不能再碰道上的任何事情,碰了就要死。

再后来林森继承了林杰的位置,不过微草的势力大不如前,许多人趁此机会脱离微草,其中对微草损害最大的就是微草的一把手王杰希,林杰生前钦定的继承人也离开了。

02

如今王杰希的帮派已经能和微草平起平坐了,虽然他和林森之间有众多交易,但是掩藏在皮囊之下的两颗心都相互明白,谁不想杀了对方?

近来王杰希遭到了多次暗杀,其计划之精密不仅让他怀疑身边有内鬼,所以他决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杰希先是在帮派内制定了一个计划,由他的某位属下装扮成他的样子引诱杀手上钩,自己则会在远处伏击杀手。

这次计划要捕捉的不止是杀手,还打算一举抓住在背后策划暗杀的主谋,以及潜伏在组织的内鬼。

然而在行动前的一个小时,他将伏击人员换成了袁柏清。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想要查清楚谁才是内鬼。

那么现在来思考下,有几个人能轻而易举地从王杰希手下逃走呢?有几个人又明白杜鹃对王杰希特殊意义呢?

当这两个条件组合到一起时,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一个人——方士谦。

袁柏清自告奋勇说他可以把方士谦带回来,老好人邓复升说由他带人去抓捕方士谦,但王杰希都拒绝了。

他知道他们是为他好。

方士谦已经离开三年,不可能是内鬼,但他绝对和暗杀脱不了关系——或许曾经的情人,今日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但王杰希还是愿意相信,那支杜鹃花的意义只是他想多了,那人如此敏捷的身法也不过是那个初露锋芒的高手。

不是方士谦,绝对不能是方士谦。

挡在他前方的那个人,永远不能是方士谦。

03

带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王杰希来到方士谦那幢位于安全区的公寓门口——他早就知道他住在这里,却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来见他。

王杰希很有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却无人回应。

他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按照以往方士谦的习惯,应该早早开始准备午饭了才是。

可是他已经离开三年,为什么还要按照与你相处时的作息来生活?

王杰希自嘲地一笑,松了身子几乎是倒在了墙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唇间,却迟迟没有点火——他还是不喜欢抽烟。

他早已不是曾经的方士谦,你也不是曾经的王杰希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总是忘记呢?

他侧过头,远远地看见方士谦提着一袋东西从街角的拐口进入视野。

他提着的似乎是一袋食材吧,有蔬菜有肉类的,看起来很丰盛。

这让王杰希想起了他刚刚开始和方士谦出任务的时候,那时候方士谦还不让他杀人,林杰指派他们俩出任务,真正动手的也只有方士谦,王杰希只要决定好计划就可以去买菜了。

他记得有一次他在菜市场给方士谦打了个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震得他耳朵都差点聋了。

王杰希嫌弃地把手机拿开耳边,却没有挂断电话,谁都没有挂。

他插上耳机,把耳塞放在耳廓上,激烈刺耳的枪声在空气里经过漫长的旅途终于变得易于接受,王杰希一边等着一边熟练地和肉铺老板把15块一斤的猪肉砍到了13块。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那边的枪声才停息下来,王杰希慢悠悠地开了口,少年悠闲的语气像在公园遛鸟的老大爷。

“今天路过一家店子,卖鲜花饼的,隔着很远就能闻到香味,可惜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今晚有人出晚班吗?让他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个。”

“还有,猪肉又涨价了,你给我的钱不够,我垫的你要双倍还我。”

那边方士谦歪着脑袋用脖子夹着手机,他握枪的右手因为后坐力已经有点脱力,左手接过枪在手腕翻转之间换好了弹夹。

他对着地上那人开了一枪,正中眉心,有黄色的脑浆溅出来,甚至有几滴血飞溅至他脸上。

“我会做啊,今晚上我做给你吃。正好咱两种的杜鹃花开了,老大爷你还可以省笔钱不用去买花了。”

04

邓复升以前总是说王杰希不像在道上混的人,总说他身上有平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关心的总是下一顿应该吃什么,而不是像他们一样思考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

就连方士谦和他在一起时,也染上了这种烟火气息。

“哟,怎么来看我了?”

熟悉的声音把王杰希从神游中拉回来,他看见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大脑没有思考就下了命令让他松口。

方士谦取下他含着的香烟,熟门熟路地从他的口袋里找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火,也不管王杰希曾经咬过。

另一边,王杰希也十分自然取下他腰间地钥匙,仿佛这是他家一般进了门。

他们突然间都在心里感到万幸,三年不见,还是一样。

05

方士谦跟着他进门,把食材放在厨房料理台上,他一边清点着,一边问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地王杰希,“吃饭了没?”

“吃了。”谎言在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王杰希马上反应过来他根本骗不了方士谦,赶紧改口,“不,还没有。”

“那就在我这儿吃吧,放你回去你肯定又不会乖乖吃饭了,咕噜肉怎么样?”

“多放点糖。”

“你那小孩子口味还没变吗?待会儿多放点菠萝酸死你。”

“你敢放我就扒你衣服。”

“你来试试?!”方士谦从冰箱里拿出一碗用盐水泡着的菠萝,玻璃碗与大理石料相触发出叮——的声响。

仿佛是要验证自己的话一般,王杰希站起来,像狮子逼近自己的猎物一样,一步一步走向方士谦。

“喂,你别玩真的啊。”方士谦有点心虚地向后靠,可身后就是料理台,他像被逼到了死角的猎物无处可逃。

王杰希一只手撑在他身边,逆着几厘米的身高差皱着眉盯着他。厨房顶端的白炽灯光明晃晃地隔在他们之间,凝结成一团团透明的色块,那些不可说和不敢说的像从黑夜堕入白日的夜行动物一样四处躲藏,最后藏进他们交叠拉长的影子里。

可是王杰希的喉结滚了又滚,还是把那些不敢说的说了出来,“把衣服脱了。”

“我们才见面你就……”

“把衣服脱了!”

方士谦被他吼得一愣,半响之后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他干净利落的脱下自己的T恤,还有里面那件崭新的防弹衣。

这三年来王杰希也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血流成河的有,断肢分尸的有。但只有这个,这有这个,只有方士谦腰上缠着的那一圈绷带,只有绷带上那一块手掌大小的新鲜血迹,才最为触目惊心。

他低下头,把自己埋在方士谦颈间。

“我差点杀了你……”

“不会的,我穿着防弹衣呢,更何况我这不是没死吗?”

“为什么会是你……”

方士谦没有马上回答,他伸出手用力将王杰希禁锢在自己怀里,“杰希,别问这个好不好?”

“方士谦你跟我走,”他顿了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骗不了我的,不要撒谎。”

方士谦看不见王杰希的表情,这句本是命令的话语听起来却带了几分恳请的意味。

可是杰希,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啊。

06

审讯室里暗淡的灯光闪烁不停,四角和墙壁上溅满新鲜或已经干涸的血迹,堆积在空气里的腥味让人有点反胃。

方士谦受到的待遇很好,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反剪在背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束缚。

王杰希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米黄色的长款毛衣,随意的样子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能说,”方士谦给他一个笑容,“你可能会死,所以我不能说。”

“我并不害怕死亡,反正你说过你会陪我。”王杰希抬头,没有看他,闪烁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点不舒服,“跟林杰大人有关对吧?”

“但是我现在反悔了,”他直接掠过了第二个问题,“你太干净了王杰希,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人生结局,而不是像我这样死在这么肮脏的地方。”

“可现在死在我手下的人并不比你的少,”王杰希走上前钳住方士谦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目光,“林森有告诉过你现在我手下这个帮派的实力吗?”

“没有,但我也知道的差不多。”

“那你觉得曾经那个手上没沾过血的王杰希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你觉得我还是和曾经一样吗?”

方士谦没有回答他,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王杰希半是奖赏半是玩味的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我已经和你一样肮脏了,我们是同党,所以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

“如果我的一切就是我已经效忠于林森了呢?”他突然列开一个笑容,和三年前禁闭室里看王杰希的目光别无二致,“真正的效忠于他,我会把你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他,还会替他出谋划策暗杀你。”

“你还敢相信我吗?”

“我说过的,我永远相信你。”

“看吧,王杰希,所以我才说你干净,甚至是纯洁无邪,”方士谦站起来,也在王杰希的嘴角亲了一下,“你爱我,所以你永远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我,这就是你最纯洁无邪的地方。”

“走吧走吧,这些肮脏的事情都让我来干,你还是原来那个王杰希。”

“可是方士谦,我瞒不了你,你也瞒不了我。”王杰希却并没有满足于方士谦的温柔,因为他刚才提到了死,所以他必须把这一切都弄清楚,“有什么是能让我死的呢?”

“论武力,只有你能和我五五开,但你不可能杀了我;论计谋,能做到的只有林森,但林森杀了我之前你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而且方士谦,你撒谎的时候喜欢对我笑。”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死亡,那就是你后面那句话——‘你永远是原来的王杰希’。”

“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希望我保持纯洁,甚至是过度保护我到不让我杀人。而现在我已经不可避免的手染鲜血,你的愿望却还是没有变。”

“你不希望我杀人,而我又要杀了谁呢?林森是不用说的,除此以外,还有他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个内鬼。”

“那个内鬼,你不希望我杀了他,而是由你来动手,说明他对我很重要。”

王杰希刚才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全是依靠这么些年对方士谦的了解还有自己的臆测,可他自信的目光如鹰一样锐利,像是要将方士谦看穿,连他的心脏如何跳动都要把握。

方士谦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想要撒谎,可当他意识到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勾起笑容地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骗不了王杰希了。

07

邓复升在审讯室外等了很久。

高英杰,袁柏清,刘小别等一干人自动避开——因为除了方士谦,邓复升就是陪在王杰希身边最久的那个了。

他进入微草的那一年正好是王杰希被带回微草的那一年,他亲眼见证了他和方士谦如何由两个互相针对闹别扭的小孩子成为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他也看着王杰希如何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成长为被所有人认可的微草一把手,再如何从方士谦羽翼下没沾过血的雏儿成长为如今狠戾无情的王杰希。

他了解王杰希,如果是他去审问方士谦一定用不了多久,可是等待的时间长到出乎意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了。

里面的王杰希招招手让他进来,他看起来十分疲惫,本来并不显眼的黑眼圈此刻在他眼底下青黑一片。

邓复升走进去看见地上随意丢弃的试管和注射器,从里面残留的淡蓝色液体和方士谦嘴边的泡沫来看,那是吐真剂,袁柏清按照方士谦留下的配方增大剂量之后配制的那种。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杰希的声音很平静,像戴着一张不会笑的面具。

方士谦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给你买了杜鹃花。”

王杰希瞬间红了眼,粗制滥造的面具从他脸上摔下来碎的一干二净,他走过去一脚踢翻方士谦坐着的椅子,人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审讯室里让人心脏一颤。

用邓复升后来和刘小别他们说的话就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王杰希那么生气。

“你他妈还喜欢我,你他妈还爱着我!”

“可操你妈的你还是背叛了我!”

倒在地上的方士谦似乎是咳嗽了两声,可在邓复升看来他像是笑了两声——但不管是什么,都和王杰希的嘶吼一样苍白无力。

王杰希发红的眼在一点点淡下去,他一点点把碎了的面具重新拼好戴上,用最冷静的声音下了命令:“邓复升,杀了他。”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个血腥的地方。

邓复升叹了口气,拿出腰间的手枪打开了保险。

嘭——

08

邓复升出来的时候,王杰希正倚着墙在抽烟。

烟的牌子他很熟悉,这是一款含油量超大的烟,又苦又呛,没多少人喜欢,本来不打算进货的烟却因为王杰希的喜好一直预备着。

王杰希一直在抽,一直在抽,抽得也猛,每一口灰白的烟雾几乎是要从他的唇边溢出来,空气里的味道让邓复升都有点呛,可王杰希熄灭了这一根又点起下一根。

像个自甘堕落的瘾君子。

你还是那么在乎他啊……

“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王杰希一愣,被烟呛了两口。

“咳咳——”

“别抽了吧。”

“没事,”他又抽了一口,这才慢慢开口,“他已经是林森那边的人了,当初林森放他一马的条件就是要他效忠于他,近来针对我的暗杀也都是由他策划的。”

“我用了吐真剂,这些都是实话。”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背叛是不可原谅的,我不杀他,是对我们所有人的威胁。”

“可你不是还喜欢他吗?”我只是想问,你不伤心吗?

“你们都忘了,曾经的王杰希早就死了。”

“更何况现在重要的不是死人,而是活着的林森。”

09

方士谦再醒来的时候,四周已不是阴暗的审讯室,而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光线太过刺眼,他想抬手遮住眼,却发现四肢酸软根本动弹不得。

“麻醉弹的后遗症,今天一整天你都动不了的。”

是邓复升的声音。

方士谦干脆闭上了眼,黑暗终于让他的眼睛好受一些,他问:“王杰希的意思?”

“不,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任何人无关。”

“那我现在可真庆幸刚才没把你卖了。”

邓复升松开了一直绷着的嘴角,“你还有这个心思和我皮,看来没什么多大问题了。”

“不过我救你,不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也是有一部分为了王杰希。他为微草付出的太多了,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如果再杀了你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突然感觉我是被我的情敌救了。”

“闭上你的臭嘴,我老婆还在外面。”

“好好好,话说嫂子年初生二胎是大出血吧,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要不要我过几天买点补品送来?”

“不用了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邓复升笑了笑,似乎仍然心有余悸的样子,“我也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别想溜出去,一周之后我再放你走,放你去别的城市,等王杰希气消了你再回来。”

“我知道了。”习惯了光线的方士谦慢慢睁开眼,他开始思考邓复升刚才的话。

为什么要一周后才放自己走?肯定是王杰希这边有什么重大活动而又不能让自己参加。什么样的大活动呢?脑子没抽筋的人都能想到是和林森有关。

加上王杰希和自己商量的一切,看来邓复升是收到了消息,暗杀行动推迟到一周之后了。

“邓复升,帮我个忙吧。”

“能做到的我都会尽量帮你。”

“我本来买了杜鹃花,花店的小哥会送到我家的,但我这一周又不能回去,还跟王杰希闹翻了。你从我口袋里找到花店的那张名片,帮我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别送了。”

10

说起杜鹃花,方士谦忽然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本来在外城和王杰希出差执行任务,一觉醒来自己就满身是血的回到了微草,面前就是林杰尚且温热的尸体。

接下来便是刺眼的手电筒光和嘈杂的议论声。

他百口莫辩。

你拿着凶器站在犯罪现场,身上沾满了被害人的血迹,你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谁会相信你?

他本应该被当场处决,却因为王杰希的竭力阻拦而被关进了禁闭室,等待多方会议之后的结果。

待到王杰希进来看他的时候,地上全是各种器物的碎片,房间里也没有开灯,窗帘拉得死死的,方士谦就坐在床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可他身上颓废的气息像个活死人似得

王杰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将带来的杜鹃花放在窗户旁的桌子上,伸手想要拉开窗帘透点光进来,却被坐在床上的方士谦制止了。

“别拉。”他的声音是嘶哑的。

王杰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和方士谦的视线汇聚在黑暗里,“我知道不是你。”

“我相信你。”

“一会儿的听证会上,你可以撒谎,你可以栽赃陷害,我都会附和你,给你一个完美的理由,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

“如果在我进禁闭室之前林森就已经托人告诉我他会放我一马呢?”

“条件就只是要我效忠于他。”

黑暗中,方士谦直勾勾地盯着王杰希,他饥渴的眼神像是赌场里输得只剩一块钱的赌徒,他疯了一般将这最后的一块钱压在赌场上风险最大的赌局上,赢了就是生,输了就是死。

“那你就答应他吧。”王杰希的声音太过平淡,让方士谦不敢相信。

“你就不怕我背叛你吗?你就不怕我真的效忠于林森?甚至有一天我会执行他的命令杀了你?!”

“昨晚你睡着之后我就被林杰大人带回了微草,”王杰希却是答非所问,“他本想与我讨论如何剪除林森手下的党羽,让我更好地坐上微草话事人的位置。”

“甚至那一天林杰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的回去,也不过是明面上告诉大家这件事是我干的。”

“可是有人背叛了我们,他向林森透露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我刚回到微草林森就带人闯了进来,林杰大人为了保护我让我藏进一个只容一人的密室,我沿着那里的通道逃了出来。”

“事实的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相信与否在于你,如果对待林森也是你的事。不过方士谦,我要告诉你两点,”

“第一,真正能救你的事林森,不是我,因为现在手握大权的是他。”

“第二,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背叛我,”王杰希哗啦一声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让方士谦看见他嘴角的笑容,“因为我永远相信你。”

之后三年,方士谦记忆里的王杰希一直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那个少年迎着杜鹃花和阳光对他笑的那一刻。

那是他顶礼膜拜的神。

11

“方士谦已经答应了。”

林森扫了一眼邓复升发来的消息,便关上了手机。

黑色的屏幕在他的眼里渐渐涣散,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他试着想要看清什么东西,最后却是没有成功。

他从很小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有时候看不清东西,更多的时候看不清感情。

当初林杰送给他第一份礼物时,小小的林森抬头问他: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林杰没有说话,温柔地笑着替他拆开礼物,精美的盒子里是一把小刀。

“拿着吧,可以用来保命。”

似乎从小到大,林杰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保命。

或许因为林杰是微草的话事人,死在他手下的人有多少恨他的人也有多少,而这份恨意,有时候也会转移到他唯一的儿子林森身上。

那把小刀确实在几次暗杀中都保住了林森的命,最后它在一次绑架中被人折断,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

——那次绑架,最后是王杰希救了他,那个刚刚进入微草不到一年的男孩冲过来扳倒了拿枪抵在他额头上的绑匪,然后那个绑匪被方士谦干掉了。

林森没有说谢谢,他被救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爸爸呢?”

可是林杰没有来,在那之后他见到林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林森被安排到安全区内一栋小别墅,他在一所安全的中学上学,过着绝对安全的生活,微草那些危险的事情似乎从此离他而去。

而林杰也不再送他刀具枪支一类危险的物品,反而送他一些游戏机,篮球,电音专辑这类很平常的东西。

偶有几次林森回到微草,发现林杰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腰间别着一把枪。

但那个时候的林森已经长大了,他没有跟王杰希直接冲突,看不清感情的他异常冷静,他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用最合适的语气和林杰谈起了王杰希。

林杰告诉他,王杰希是微草内定的下一任话事人,所以他一直被自己带在身边培养。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林森默默地在心里补上这句话,他明白,王杰希已经替代了自己。

他明白,心里这份感情,叫做嫉妒。

一切终于在他眼前聚焦,灰黑色的墓碑上“慈父林杰”这几个金色的字似乎特别扎眼,林森抬手轻轻抚过刻字上面的照片,照片里的林杰永远温柔地笑着,如同刻字一样是个慈爱的父亲。

可是这慈爱的父亲啊,竟然想杀了他的儿子替另一个人谋权。

“爸爸,你知道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安抚重病在床的父亲,“因为您信任王杰希。”

“可是您看看现在,握着微草大权的人是我。”

“方士谦已经答应效忠于我了,这样王杰希最爱的人,他的命脉也把握在我手里了。”

“我比王杰希做的好,好很多,好到您无法想象。”

“所以您为什么不信任我呢?”

眼前的一切再度开始模糊起来,已经手握大权的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地擦着眼睛,却依旧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12

花店的小姑娘接到了来自邓复升的电话,她一边十分礼貌地回答“好的,我们一定会送到的”,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林森大人,方士谦传来消息,他已经被抓了。”

13

“王哥。”高英杰的声音连同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一同响起,王杰希将手中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开了门。

“车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一切都确认过了吗?”

“已经秘密驱逐所有停靠在海湾收费站旁的车辆。”

“很好,英杰你这次做的很好。”王杰希脱下身上的毛衣外套,慢悠悠地拿起旁边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开始穿戴。

突然间,他手上的动作一滞,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邓复升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已经根据您的命令告诉他:因为方士谦的缘故,暗杀计划拖迟到一周之后,这次只是普通的会谈。”

“再让他先去会议场地等着,让刘小别也跟着他去,减少他的疑心。”

“那狙击手的位置……”

“袁柏清顶上。必要的时候,我亲自指挥。”

“我明白了。”

“那么英杰,现在可以把你藏在背后的东西给我看了吗?”

被拆穿了小伎俩的高英杰尴尬地笑笑,“刚刚送过来的,本来不想让您看见的,但这个又是……”他把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那只手里握着一支杜鹃花。

那是一支极为艳丽的杜鹃,每一片妍红色的花瓣中央都站着点粉红色,刚摘下来的它还没有完全盛开,这样的花精心保存才能开的更长久,几片纤巧的花瓣被二三点露水压弯出一点弧度,花尖微微向下弯曲,花心张开露出里面深藏的鹅黄色花蕊。

它能被单独抽出来送人,一定是被某人从万花丛中精心挑选的。

14

杜鹃对于王杰希,是有特殊意义的。

在他还没有认识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父母就因为不知名的意外去世了,他们给王杰希留下的,只有一盆杜鹃花。

王杰希带着那盆杜鹃花住进了孤儿院,他从来不哭不闹,不纠缠着任何人问他的父母去哪了,他只是静静地照料着杜鹃花,关心着它的下一次盛开是什么时候。

后来王杰希被林杰接到了微草,林杰见到他的第一天就明确告诉他,如果他表现优异,他将会是微草内定的下一任话事人,他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曾经的那个孤儿和他的一切都会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成为空气中飘散的灰烬。

也就是说,王杰希什么都不能带走,特别是他最喜爱的杜鹃花。

正因为是他最喜爱的,带走反而会给别人抓到把柄。

但是王杰希仍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很早就意识到父母留下的杜鹃花就代表着他们——总有一天离自己而去。

可是在他进入微草的第二天,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就在林杰的授意下送了他一盆杜鹃花,虽然第三天他们就打了一架。

不过那个男孩让杜鹃花在王杰希心里有了那么一个轻松一点,比较好一点的寓意,也让方士谦的名字从此刻在了王杰希心里。

十年后的某一天,从某场庆功宴下来的方士谦松了王杰希一盆杜鹃花,还借着满身酒气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喜欢你。”

不知道王杰希听到这句话了没有,但是他接受了杜鹃花,作为回报,他给了方士谦一个吻。

第二天早上,方士谦说昨晚王杰希整个人红得像杜鹃花似的。

好吧,从此以后杜鹃花在王杰希心里四舍五入就是爱情了。

15

不过王杰希还记得,当年方士谦给他看自己弄的杜鹃花圃时,他问他为什么不准自己杀人。

方士谦的回答很浪漫:因为喜欢杜鹃的人纯洁无邪。

16

林森今天有一笔交易要和王杰希谈。

会议场所定在城中心的一家餐馆里——不在任何一方的势力范围之内,目的就是让双方都安心。

但林森还是做足里安全准备,他让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开着改装过的轿车前往餐馆,坐在后座的他身边还有两名保镖。

在他的座驾前方还有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轿车,深色的玻璃让人无法从外面看见里面的人员——林森每次坐这三辆轿车的哪一辆都是随机决定的。

他一向都是小心翼翼,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从王杰希手里抢来那么多东西。

但是今天在去餐馆的路上,他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海湾收费站可以说是去餐馆的必经之路,在进入收费站之前,有一辆大卡车堵住了入口,卡车正开着双闪灯,似乎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辆轿车的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一长串刺耳的喇叭,满身油污的卡车司机从卡车底下探出半个身子想要骂人,却在发现是林森的座驾之后,赶紧慌慌张张地跳上车给他们让道。

终于顺利进入海湾收费站,可烦躁的事情还在后头,收费员似乎是新上任的小伙子,对道上的人害怕的不得了,找钱的时候都是慌慌张张的。

第一辆轿车的司机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他忍不住直接低声斥骂了收费员一顿,收费员给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道歉,却在道歉时不小心弄掉了找零。

当他弯下腰去捡找零的时候,司机终于意识到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就算海湾收费站是个僻静的地方,但此时也接近吃饭的时间,不可能整个收费站只有他们这几辆车。

他一抬头,后视镜里那辆大卡车已经堵住了收费站的进入口。

一切都已经显而易见,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车门与收费亭的墙壁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随之回响在空气里的还有王杰希的声音:

“开枪。”

收费员突然从窗口探出头来,端着一把冲锋枪开始扫射,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司机先生双腿还留在车内就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第二辆车的司机被一枪爆脑,埋伏在一旁的枪手也纷纷露头,可他们手中的冲锋枪还是比不过改装后的狙击弹,无法穿透车身,车内的人也不全是傻子,他们关紧车门摇上车窗,全部躲进这个暂时安全的堡垒。

求助信号已经发出,只要战况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就还有救!

收费员见此情此景,对所有的枪手比了个手势,他和所有的枪手竟然开始撤退了!

车内的人正在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与生俱来对于死亡的预感正让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揣揣不安地跳动着——后视镜里,卡车司机已经扛着一筒火箭炮下了车。

嘭——

电话里传来巨大的响声,王杰希对于高英杰刚才把音量调小的行为十分满意,随后电话那一头传来了袁柏清的声音:

“王哥,目标已经全部消灭,但是进入收费站的只有两辆车,而且我在狙击时也没有发现林森。”

“我知道了,林森已经死于这次袭击之中,对吗?”

那头的袁柏清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是的,因为使用了火箭炮,林森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了。”

“聪明的孩子。”王杰希给了高英杰一个眼神,示意他挂掉蓝牙电话。

他坐进面前的车里,高英杰则坐进了驾驶位。

“走吧,去餐馆。”

17

在进入海湾收费站之前,也就是卡车司机刚刚从车底下探出头来时,坐在第三辆轿车驾驶位上的方士谦突然调转车头,直接向背离海湾收费站的方向驶去。

后排的两个保镖十分迅速地拔枪对准方士谦,扳机“吧嗒”扣下的声音和方士谦冷静的声音一同响起:

“人在中枪时身体很可能痉挛,我现在正在开车,如果你们开枪而我不小心踩到了油门,全车的人都要死。”

两个保镖不敢再乱动,但举枪的手势依旧没有松懈,他们转头看向中间的林森,等待着他的命令。

林森既没有让他们把枪放下也没让他们开枪,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方士谦的解释。

他还记得当年他问父亲为什么王杰希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雏鸟能收服喜怒无常的方士谦。

父亲这样回答他:方士谦这种人,强大到目空一切,他们眼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只有他们自己。同样,他们也是最没有安全感最惶恐的一类人,他们需要信任,并且会对这份信任用各种各样弯转曲折的方法试探。

只有给他绝对的信任才能让他臣服于你,王杰希可以做到,但你不行。

可是父亲,您当年还说我做不了微草的话事人,只有王杰希可以,可是现在手握大权的不还是我?

不一会儿,从车内蓝牙电话内发来的求救信号和那头激烈的枪声,害怕到颤抖的叙述似乎从某方面验证了方士谦的行动是正确的。

随着方士谦淡定地挂断蓝牙电话,林森也招招手让保镖把枪放下。

“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

“直觉。换句话就是我了解王杰希。”方士谦单手握着方向盘,他向左慢慢打盘,使车平缓地驶过一个急转弯。

“但是邓复升那边的消息说暗杀计划延迟到一周之后。”

“大概他已经被发现了吧。”

“王杰希还是嫩了点,他太爱我了,他相信我不会背叛他,所以让有内鬼嫌疑的邓复升去做这件事,一方面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另一方面也可以确定邓复升的身份。”

林森盯着驾驶座的后背一段时间,这才慢慢开口,“这个解释我接受,但是对于你发现这是个陷阱的解释我还是接受不了。”

“这个啊,关键点就是袁柏清了。”

“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怎么开枪,怎么瞄准,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身上有我的影子,连藏在哪个地方狙击都跟我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啊。”林森松了一口气,缓缓陷进柔软的靠背中,“这次我会好好嘉奖你。”

“不用了林森大人,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

“为什么您刚才不让他们把枪放下呢?是觉得我根本逃不了,就算一会儿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吗?”

“不……”林森想要辩解,却被方士谦抢了话。

“林森大人,当初你说你绝对信任我我才会效忠你,”他把信任和效忠这四个字咬得很重,“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我啊。”

18

在餐馆预定的包厢内,邓复升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王杰希的到来,赶紧替他拉开了一张座椅。

“王哥,林森他们还没有到。”

王杰希没有答话,反而是做个手势示意他坐下。

邓复升有点疑惑,犹豫着没敢坐下。

“坐下吧,还需要我请吗?”王杰希把玩着手指间的烟,在看着邓复升坐下之后终于点燃了他——那些郁积在心中的话,终于像烟雾一样开始飘散在空气里。

“最近针对我的暗杀,虽然都是由方士谦策划的。但就是上一次,就是我让人伪装成我的那一次,我站在远处狙击这件事是绝对机密的,只有你我,还有被临时替换的袁柏清知道,方士谦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可那时方士谦仍然袭击了袁柏清,如果我没有临时调换人选,可能我已经死在那时了。”

“您在怀疑我。”邓复升坐正了身子,让后背远离椅背,因为他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不是怀疑,是肯定。”

“就凭这一件事吗?”

“当然不是,在今天之前一直都是怀疑,可今天之后就成了肯定。”王杰希侧身弹了弹烟灰,邓复升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情绪,但很可惜没有,“方士谦的尸体不见了。”

“这个……”

“不用辩解,我知道你没有杀他。我下不了手,所以才让你去做,还可以测试你一下。”

“王哥,方士谦和你我相处这么多年,你下不了手,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说你不杀他可以归结为私人情感,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方士谦和林森的联系人是花店的小姑娘,如果他改变订花要求就代表他出事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她收到了来自你的电话?”

邓复升突然全身一颤,王杰希连方士谦和林森的联系人都查出来了,如果这还是方士谦因为吐真剂告诉他的,那为什么连她接到了自己的电话都能查出来?

这就代表,王杰希已经掌控了一切,自己已经不需要辩解了。

“王哥,我……”邓复升颤抖的声音想要最后挣扎一把,“我的妻儿都在林森手上。”

“我知道,但是背叛是不可原谅的。”王杰希站起来,逆着光,袅袅上扬的烟雾从他的眼角飘过,让他看起来像带着血雾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死神。

“你们都忘了,曾经那个王杰希已经死了。”他用于行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邓复升。

邓复升想逃,但他明白门外还有高英杰和刘小别,他根本逃不了了。

嘭——

19

身边保镖的血溅了他一身,林森皱着眉擦去脸颊上的鲜血,继续盯着前方用枪指着他的方士谦。

“林森大人,还有什么遗言吗?”

林森认真想了想,说:“别太信任王杰希,他们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信任。”

“真的,太过相信他,到头来会让你先死。我们这儿没有信任可言的。”

“哦。”方士谦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林森的表情有多严肃他的表情就有多随意。

“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林森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陷进靠背中,抬起头,闭上了眼,“我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但我也知道无法反抗了。”

方士谦拿枪的手抖了一下,但他还是打开了保险,“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20

邓复升再醒来的时候,四周已不是原来的包厢,而是干净整洁的副驾驶座。

此刻已是黄昏,昏暗的光线让他在适应之后很容易睁开眼睛,他下意识想要活动脖子环顾四周,却发现浑身酸软根本动弹不得。

“麻醉弹的后遗症,今天一整天你都动不了的。”

是方士谦的声音。

“你怎么……”

“肾上腺素,他们刚把我救出来的时候给我打了一针,不过明天我就要重新瘫痪在床了。”

“林森他们?”

“对的,可惜你现在嗅觉也被麻痹了闻不到车里的血腥味,”说着,方士谦把车窗摇了下来,“如果你能反头,你就能看见林森和他保镖的尸体。”

邓复升愣住了,“你……是王杰希的人。”

心里的疑问句,说出来却变成了肯定句。

可一切似乎就此联系起来了,邓复升嗤笑一声,笑自己愚昧无知——他落到今天这地步完全是因为自己,自己走了一步又一步的错棋,而错的最离谱那一步就是他竟然相信方士谦会背叛王杰希。

方士谦从头到尾都是王杰希的人。

所以吐真剂什么都是假的,根本不需要这东西,方士谦就会告诉王杰希一切。

“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导演的一场戏,对吧?”

“是的,本来按我的计划朝你开枪的是我,射出去也不是麻醉弹,而是真枪实弹,除掉你这个内鬼之后我就会去暗杀林森,虽然不一定能活下来,但王杰希不会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件事。”

“除了我,你和高英杰他们就是王杰希最重要的人了,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是内鬼,也不希望他违背本心杀了你,一开始我是什么都不打算告诉他的。”

“可是那家伙太聪明了,我根本瞒不了他,我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把全部猜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我们在审讯室计划好了现在的一切,包括我假装带林森逃离暗杀实则避开其他人杀了他,王杰希亲手除掉你这个内鬼然后登上微草话事人的宝座,甚至你活了下来,都在我们的计划之内。”

邓复升一愣,“为什么?”

“王杰希给我的理由是尽管你协助暗杀他这么多次,但没有一次伤害到他,说明你不是真的想害他;而你救下我虽然是林森的命令,但是你留我一周是为了防止我阻碍王杰希的暗杀计划,说明你在心里真正效忠的还是王杰希。”

“我给你的理由是,谢谢你把那支杜鹃花送到了王杰希手里。”

邓复升慢慢转头看向窗外,因泪水模糊的景物在他的眼里飞快向后飞去,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巨大的落日。

他喃喃念着王杰希曾说过的话:“背叛是不可原谅的。”

“可我还是被原谅了。”

“所以我才说他干净,甚至是纯洁无邪。”方士谦在此时突然把车停下,他们面前是一家私人诊所,“邓复升,王杰希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将接受一场易容手术,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许斌,你将以一个新人的身份进入微草,你仍然可以见到你妻儿,但你绝对无法拥有曾经的地位和权力了,你愿意吗?”

“我当然是,”邓复升一笑,“肝脑涂地。”

21

邓复升下车之后,方士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肌肉的控制一旦松懈,整个人就无力地倒在了方向盘上,他的手臂还是额头压到了喇叭的按钮,刺耳的喇叭声在空旷的街区里响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妈的,本来脑子就要炸了……

他想动一动松开按钮,却发现连一丝肌肉也无法控制了,方士谦不耐烦地咬着下唇一边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一边还要忍受精神上的。

烦人地喇叭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可快要炸了的脑袋根本听不清这些。

似乎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句带着恼怒的话:“林森他是不是给你用了药?”

恼怒的语气是很少有的,但音色却是太过熟悉了,不需要辨别,就是王杰希的声音。

方士谦强打着精神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接着就感觉自己被人扶起来靠在了椅背上。

“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让人接我们回去。”

感觉到王杰希扶着自己的手马上就要离开,方士谦想要伸手抓住,无奈最后只是出声制止:“王杰希……”

“怎么了?”

“你说……”那些话在喉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咽下肚披了层皮才敢说出来,“你说当年林杰大人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林森?”

“我想肯定不是的,毕竟那是林杰大人唯一的儿子,虽然他表面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有多疼林森。”

“毕竟啊……”王杰希,你就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吗?

“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

“林森死前跟你说了什么吧?”他又不傻。

被看穿心思的方士谦愣在那里,马上反应过来解释道:“他就是和我说别太信任你,不过我觉得他像是在说他自己和林杰大人,所以才问问。”

“哎——你啊,”没有安全感的傻瓜,说什么“才问问”,其实你也被影响了对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了今天的一切你忍气吞声三年,也三年没有和我见面,你会怀疑什么也是正常的。”

“但你要知道,我还是原来那个王杰希,无论如何,我还是会相信你。”

“好了,安心了吧。”王杰希伸手替他合上眼睛,“睡一会吧,今天晚饭我来做。”

方士谦却还是不听话地睁开眼睛,肾上腺素的后作用让他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可那团神似王杰希的影像却在他脑海里和三年前的王杰希渐渐重合。

那个迎着杜鹃花和阳光对他笑的少年。

他蹭了蹭王杰希再次伸来的手,笑得像得了糖的孩子。

他在心里偷偷地想:“你还是我原来的王杰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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